汕头看守所
局长从桑塔纳汽车上下来,后面跟着一个警员,局长50来岁的样子,挺着啤酒肚,头发花白,曾经有个挺能干的警员当众开玩笑说局长白头发多是因为干那事干多了,后来他就被撤职了。到了看守所门口,局长示意警员就在那等,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一个像值班员办公室的小屋子,门口有两个警卫,局长直接推门进去,里面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旧沙发上,穿的倒是挺体面,但脸色十分苍白,一点红润的颜色都没有,乍一看,30多岁的他显得比局长还要沧桑。
他没精打采地翻白眼瞧了一眼局长,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反倒一头仰靠在了沙发上。
“您这是何必呢?我还能跑了不成?”
男人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那是他的一个招牌式的表情,曾经他肆无忌惮的对人做出这个表情,这个曾经是指一个礼拜以前。
“就你这样的人,早点死了才让人放心。”
局长随口回敬道。
尽管是玩笑话,被当头说了这么一句,他那性子自然就火了。
“你干脆现在收拾我得了。”
局长一皱眉,“什么时候改改你那臭脾气,三十大几的人了。”
“也许找个女人会有所缓解吧?”
“你问我?”
“是的。我当然在请教您。”
“大概吧,你如果觉得女人很好的话当然了,汕头到处都有,你想找多少找多少。”
局长模棱两可地糊弄着,一边瞅着窗外,这边窗外几乎能看见海了。
“不过啊,你得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这个善意的提醒让男人沉默了1分钟左右。
“我听说省里那些人还是挺友善的,应该不会往死里抠吧。”
“你小时候有没有往蚂蚁洞里撒过尿?你懂吗这些事都是看心情”
一阵烦躁感扩散到男人的全身,(我真应该找个女人了。不,我他妈应该先把这个局长杀了泄愤。)他不想说话了。
可最后还是他开了口。
“这个事情真的麻烦您了,拜托您这次帮我帮到底吧,我记您一辈子。”
“你以为其他人的眼睛都是喘气的?还是说你他妈觉得我能兜得住?”
局长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小子,你太高看我了。”
“说逃税确实有点牵强了,可能已经有人抖搂出去了。”
“很有可能。明天广州要开会,很急,我也要去,估计说的就是你这事。”
局长说着就打开门准备出去了。
“你要是被人整死了你以为我会好过?我们现在一条船了,他妈如你所愿,小子。”
“事情还没严重到让你说这么肉麻的话吧。”
男人站在窗口,看着局长上了桑塔纳,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广州市中心
一个青年走在藏污纳垢的街道上,公交车经过时喷出的热乎呼的尾气扑了他一脸,正值7月,广州的天气自然不必说,走到那栋大楼脚下,年轻人脸上已经像涂了层油一样。仰头望去,“阜康制药有限公司”的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现如今广东省的阜康制药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且不说股价照去年又涨了50%,公司也跻身世界500强,以极强的人力财力压垮竞争对手。几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药企。
然而今天阜康的大楼前却不像往日停满了车,连铁门前的保安都只站了一个,大楼四周散布着一股反常的冷清气氛。
“李总出差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也行。”
董事张尹泽牌子后面坐着一个一脸烦躁的眼镜男,他毫不介意不自己不耐烦的情绪表现出来。
“小伙子,你不是来推销的吧?”
“我想推销的话找门口那些人就行了,”
青年礼貌地笑了一下,
“李总上次跟我们经理谈的项目,两天还没给消息,电话也打不通,我们这边挺着急呀。”
“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呀?”
其实你说了他也不知道,他根本不管这个。
“成都德威机械制造公司”
“没听过呀,成都....他这次走的挺急的,不然你们过一阵子再说吧,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青年苦笑了一下,与大公司合作就是这么艰难。
“好不容易能跟阜康这样的大企业合作一次,都不知道以后没有没有机会了。”
“哎呀,机会肯定是有的啊,李总跟你们谈过就说明差不多啊,耐心等等吧。”
董事扶了扶眼镜,不耐烦的情绪溢于言表。
青年依旧苦笑,点点头告退了。
汕头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来开会的基本已经落座,汕头公安局局长坐在靠窗一个位子上,打量着屋里的人,这次来开会的人不算多,也就10来人。越是重要的事往往都不会叫来太多的人。在他对面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一个大概五十多岁,另一个要年轻得多,也就二十岁的样子。这俩个人进来之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一直在低头翻阅着手里的几张文件。而屋子里的其他人大多都在交头接耳。显然这个屋子里的人他们都不认识。
局长拍了拍身边的人
“老张,那俩人是省里来的?”
“据说是,我也不太清楚。”
“搞什么名堂。”局长咕哝着。
坐在靠门处的市委书记脸色不太好看,没事总用让人不太自在的目光瞟局长一眼,局长只好低头摆弄桌子上的物件,会议室逐渐安静下来,书记于是站起来说话了。
“大家都到齐了,今天紧急开会原因大家想必也差不多知道了,省里的领导很重视,要求迅速解决这个问题,打击这个犯罪团伙,省里还给我们派来了督查人员协助工作,”
说着他朝局长对面的两个人点了点头。
“我就说这么多,剩下由省里的俞处长给大家说明。”
“犯罪团伙?”
局长说着拿起桌前的矿泉水。
“是这么说的。”
二十多岁的那个人站了起来,其实二十岁只是一说,他看起来还要年轻些,甚至有点像十七八岁,如此年轻就已经以“省里的人”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发言,着实让人心里不平衡。多少人混了大半辈子,还没爬到一般处长这个位子呢。
年轻的处长环视了一下房间,
“这件事就像书记说的一样,省里非常重视,”
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局长。
“大家可能还不知情,我们之前跟马局长沟通过了,经过汕头派出所的进一步调查,阜康制药问题的严重性远远不只是偷税漏税,洗钱那么单纯,我们现在能找到的证据证明这个药企,拥有制造毒品的流水线,并且有一条武装渠道贩毒售毒。”
局长刚喝进嘴的水差点一股脑全喷出来。全场一片哗然。
“这他妈怎么回事?这小子瞎他妈说什么呢?谁跟他沟通了?你们谁跟他们沟通了?
“我不认识他,他不是说跟您沟通了?”
“我他妈也不认识他!”
深圳
“我根本不想听阜康制药那帮骗子扯淡了,哎,他们老总都都多久没露面了?有一个月了吧,卷钱跑了?”
“做事有点耐心,这是你爸交给你的事,你不是要做出样子给他看吗?”
“天天跟这群混蛋打交道真是要疯了,”
“你爸天天跟他们打交道。”
“哎行,我知道,烦死了。”
那个相貌清秀穿的像二流子的年轻人,放下了手机。一旁等着的一个像仆从的男子给他端来一杯水。
“放一边吧,”年轻人烦躁地说,手指不停地敲着面前巨大的钢化玻璃“哎,操,我怎么办啊,被人当成废物了。”
“你被别人低估是好事吧。”
“那群狗崽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哈哈。”他瞧着玻璃上自己的脸,长吁一口气,坐在老板椅里,“总之现在先给李青打个电话吧。”他说罢又拿起手机,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平淡声音。
“哎,妈的,兄弟,我啊,你那事怎么样啦?”
这年轻人的语气突然变得万分亲切。
“我今天去阜康了,那个李总确实不在,就只一个董事在,跟我说是出差了,实际我觉得他也不知道是去哪了。”
“看这情况,不是小事。”
“对,搞不好你得过来。”
“你说我直接去广州找他们?”
“对。”
对面回答的很简洁。
“你现在在哪呢,网吧吗?还没下班?”
“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么闲啊?”
“哎妈的我都已经快焦头烂额了,你还说风凉话。”
“我这里信号不好,没事我就不说了........安心办事吧。”
电话挂断了。
“哎?这小子敢挂我电话?”
广州
“李青,他就在屋里。”
都市里,面无表情的来往行人中却往往夹杂着大量的非日常的能量,甚至有人白天一副模样,晚上又换了一副嘴脸。譬如某日上午造访阜康制药又一脸遗憾地离开的青年,此时身处一个阴暗的地下室里,此公的身后是与他那身干净板正的衬衫极度违和的满是污垢和血迹的墙壁和天花板,70多平米的地下室里没有隔间,大厅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榔头,棒球棍,斧子,水管,开山刀,还有拆解开的半自动手枪。
屋子里还有2个人,一个人倚在墙角鼻青脸肿血流的满脸都是,另一个则是打手,坐在一个小木凳上,手里拿着一棍子,沉默不语。然而整个屋子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却是背对着两个人站着的名叫李青的青年,这小子跟中午的时候判若两人了,混身迸发出的是一种极度残忍的冷气,或者说是一种极强的能动性,虽然他两手空空,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强烈的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却迅速弥漫在狭小的地下室。
李青把手机放进裤兜里,转过身来。
“就是他咯。”
“恩。”打手简短的答道。
李青端详着眼前给人打的头破血流一副惨相的家伙,
“吃了药了吧,所以才能跟住我,对吗?”
他平淡地问道。
男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东西不能瞎吃啊,副作用很大的你知道吧。”
李青把手搭在他血流不止的头上,根本不管血粘的满手都是。
“打你一顿就是让你清醒一下,你刚才也太亢奋了,也不管我发现你没有,完全是想拼命嘛。”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见那张鼻青脸肿已经分辨不出相貌的脸,已经完全不是“让你清醒”的级别了。
“反正是给人当棋子......有钱赚就...”男人有气无力地地说。
“你明白啊,没有那么蠢啊。”
他突然猛地一脚踢在男人肚子上,这毫无征兆地动作让后面的打手也吓了一跳。那家伙脸痛苦地扭曲成了一团。
“那赶紧说说你知道的事吧。”
“.....我知道的........全部会说。”男人挣扎着说道。
潮州
外面下着小雨,广东省潮湿的气息已经覆盖了这个城市。小巷拐角一家破旧的小饭馆里坐着四个中年人,从长相上看都是些留着八字胡的老派人物。服务员把几道菜上齐了,四个人就边聊天边喝酒,因为不是饭点,饭店里就他们四个,正喝着,一个胖子推门进来了,胖子穿着一身运动服,脖子上戴一条毫不夸张的说也有4厘米粗的金链子,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从头到脚跟那四个人都格格不入。他一进来,那四个人也不喝了,胖子随手搬了把椅子坐过来。
“李旭进去了。逃税。”
戴眼镜的一位摊开双手
“那个马局长还真照顾她,但是后面不知道还兜不兜得住。”
“哎,服务员给我拿个杯子来。”
胖子回头嚷嚷道,又回过头来贴近那四个人说,
“阜康制药完了,李旭完了,一个局长能兜得住什么?我的意思是这事又不是像赌博**那么简单。”
“我看也是,你说的完全对,李旭这回栽了。”
另一个皮肤黑的像黑人一样的男人接话说道。
“但是以后,如果李旭垮了,我们生意怎么办?”
“你说他那些大麻?”胖子突然摆出一个戏谑的表情,“你他妈关心那些大麻?”
“不是我关心,我们都他妈的关心!不从李旭那里提货,难道从菲律宾拿货吗?哥们,大麻占我收入的百分之三十,我的儿子明年还要上贵族学校,你们知道现在他妈这些个学校一年收入多少吗?ACAPITALB!我们干的这行已经落伍了。”
胖子瞧了瞧眼镜,俩人都乐了,
“你这不开窍的黑鬼,你不知道李旭为啥被抓吗?难道真因为卖他妈止咳糖浆没交税?”
除了黑人没笑,其他人都笑了。胖子喝了口酒接着说道,
“那种新药,不管你们知不知道,我可是见识过的,可能你们有很多顾虑,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是觉得有那玩意,大麻就可以当盆栽种了。李旭以前什么没干过,为什么单单栽在这事上?”
他把那张油腻的肥脸凑近那几个人
“因为当官的也对这个感兴趣。”
“这东西绝对有利可图,我们应该抢占先机。”戴眼镜的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是必然。”胖子说,“你们知道李青吧?广州那边的新老板。他舅舅刚死没一个礼拜。”
“他舅舅人很好,以前我们一起洗过澡。”黑人说道“很靠谱的人。下个礼拜他入土我会去一趟。”
“不光是你,我也要去,”胖子说,“这个小子据说知道一些关于李旭那批新药的名堂。”他说罢站了起来,四个人都抬眼看着他。
“李旭玩完了,咱们还是得赚钱。不管以后怎么样,谁是老板,我们首先都要有钱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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